支付宝上的垃圾代收工：上海回收一吨垃圾，内蒙古沙漠种下5颗梭梭树

除了上门回收垃圾，李明哲还有一个重要的任务：教上海人如何垃圾分类。

早上9点，上海宝山区庙行镇的一个小区里，十几位居民正聚集在一幢居民楼下。他们身旁都堆放着纸箱、塑料瓶等废品。

一辆白色的电动小货车鸣着笛开过来。李明哲从车上走下来，开始给每个人带来的垃圾称重。李明哲在庙行镇开了间垃圾回收站，专门回收废纸、塑料瓶等可回收物。

李明哲是庙行镇两网融合中转站的老板。这两个月，他的业务明显比平时忙了许多。“忙得就像打仗一样，以前一天回收400-500公斤，现在每天都能回收一吨左右。”

7月1日，上海将要施行“史上最严厉垃圾分类措施”。最近的上海人，都生活在被垃圾分类“支配”的恐惧中：“个人如果将垃圾混合投放了，最高要被罚款200元。企业如果混合投放垃圾，最高要被罚款5万元。”

他们不谈股票、不谈房价，甚至连朋友也不谈，一门心思扑在了“垃圾分类”上。

“你是什么垃圾？”

早上9点，李明哲和几个回收员就开着他们的白色三轮电动货车，穿行在庙行镇的小区里。

他们上午的任务，是到两个小区的固定地点，回收居民的可回收垃圾。每次在李明哲到之前，就已经有居民拎着纸箱、饮料瓶站在那里等着他。

在固定回收点收完货后，下午，李明哲就开始通过支付宝接单，一家家上门回收。

今年年初，李明哲在宝山区庙行镇开了这间垃圾回收站。并且，还入驻了支付宝。在那之后，庙行镇所有在支付宝上的垃圾订单都会自动派送给他。

当时，上海即将实施“垃圾分类”的消息已经在大爷大妈之间不胫而走。大家面面相觑：“究竟啥是垃圾分类？”

李明哲走进客户的家里，常常会看到这样一个情景：客户蹲在地上，对着一堆垃圾发愁。“他们必须做好垃圾分类，将不同类型的垃圾扔进指定的垃圾桶。”

前几天，李明哲敲开一位客户的家门。客户正拿着手机一一搜索，“瓜子壳是什么垃圾”“湿纸巾是什么垃圾”“剩饭是什么垃圾”……

看到李明哲，客户就像看到救星一般冲到他面前：“你终于来了！”

李明哲一眼望过去，客厅里大大小小摆了4、5个垃圾袋，有的袋子装满剩饭、剩菜，有的装满了纸巾、面膜纸、塑料瓶，还有的是零食包装袋、坚果壳等。

这位客户被网上的信息吓到了，他在家里手忙脚乱地想做垃圾分类，却发现自己连米饭是“干垃圾”还是“湿垃圾”都不知道。

他的紧张不是没有原因。“每个小区根据居民的作息时间，只在固定时间开放垃圾桶。每周有6天可以扔垃圾，分别集中在上午的2小时，和晚上的2小时里。错过这个时间，就扔不了垃圾了。”

扔的时候，居委会的阿姨还会在垃圾桶旁边看守，防止有人分错了垃圾，或者偷懒不分类。

于是，庙行镇的老百姓每次拎着垃圾下楼时，都会经受居委会大妈的灵魂拷问：“你是什么垃圾？”

一天最多接到30单

庙行镇的“垃圾分类”越查越紧张。

李明哲说，站点每天要接收1吨左右的可回收垃圾。其中，有一大半都是李明哲和回收员上门回收的。

在李明哲的站点，有5位回收员，如今，每个回收员最多一天已经接到30多单。

一般的生活垃圾被分成四大类：干垃圾、湿垃圾、可回收垃圾、有害垃圾。李明哲负责可回收垃圾的回收和转运。

每天下午，李明哲和回收员会在站点，将这些可回收品分类打包，然后将他们运到不同的工厂进行再加工。

一到周末，李明哲就会为很多个宅男、宅女收快递盒、还有外卖盒。在李明哲回收的所有的废品中，快递纸箱的数量最多。“从支付宝上下单的，70%是年轻人，他们喜欢淘宝，积攒的纸箱比饮料瓶等生活垃圾多得多。”

李明哲的客户中，年纪最大的，也有70多岁的老年人。前几天，李明哲接到一个支付宝订单，上门是才发现，客户是一个老爷爷。

“老头子家里没别人，他自己搬不动废品，就学着上网。”这两年，老人都是独自生活，他找小区的年轻人学会了用社交软件和儿女联系，也学会了用支付宝。

李明哲上门后，除了回收垃圾，还要教会庙行镇的居民们如何用做垃圾分类。

小龙虾是干垃圾，还是湿垃圾？

“教的时候，发现大家还是有很多误区的。”李明哲说，干的垃圾未必是干垃圾，湿的垃圾也不一定是湿垃圾，大家觉得是可回收的垃圾，很可能是有害垃圾。

镇上，曾经有人讨论：吃过的小龙虾，是干垃圾，还是湿垃圾？有人说，“整只小龙虾是湿垃圾，但是，小龙虾头是干垃圾，小龙虾尾是湿垃圾。”

细致的庙行镇人连小龙虾是否带黄扔掉都要争论半天。最后，李明哲出来“辟谣”说，小龙虾统统都是湿垃圾，

镇上的小李，养了一只贵宾。过去遛狗，他总是习惯随身带一张报纸。要是遇到狗狗拉便便了，就用报纸包起来扔到附近的垃圾箱里。

最近，他听说，大便是湿垃圾，报纸是干垃圾，你如果要扔，两种垃圾要挑出来分别扔。

这下，他纠结了，赶紧找李明哲求证：“他们说，狗大便和报纸是不同的垃圾？我现在遛狗的时候，好害怕狗狗突然拉出来啊。”

李明哲已经记不清，自己跟多少客户解释过垃圾分类的常识了。

例如：湿纸巾、面膜，看上去是湿的，但其实它们都是干垃圾，因为水分最后会蒸发；瓜子壳看上去是干的，但其实是湿垃圾，因为瓜子壳属于食材废料，这类垃圾最终会腐蚀，都属于湿垃圾。

还好，在垃圾分类这件事情上，庙行镇的老百姓表现出了空前的学霸属性。李明哲不止一次在客户家里看到，他们把官方分类图贴在客厅里，没事就瞅一眼，甚至还有人把分类图当成手机屏保。

玛莎拉蒂的后备箱

就像使用支付宝购物、出行、计算步数可以兑换蚂蚁森林能量一样，在支付宝上，下单垃圾回收服务的庙行镇人，完成交易后，也能将可回收物的重量兑换成种树的能量。

李明哲将客户的可回收物，回收称重，然后输入重量。24小时后，系统会自动给客户换算能量。

提倡垃圾分类后，李明哲发现，自己的业务量已经翻了两倍。有很多固定客户，他们每隔十天左右，就会在支付宝上“呼叫”李明哲。

陈尧山是一家化妆品电商公司的老板，开豪车、住高档小区。

在他的闹钟列表里，定了一个雷打不动的提醒时间:早上7点。这是蚂蚁森林产生能量的时间，也是陈尧山一天中“最痛快”的时刻。“像当年玩偷菜一样，偷能量种树太过瘾了。”

每天被闹钟叫醒后，陈尧山就迅速打开支付宝，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点击着。他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收取自己的能量。“因为同一时间，会有好几个朋友在偷能量。”

收完自己的能量，陈尧山还要偷遍他支付宝好友的能量。做完这些后，他满意地关上手机，躺下睡个回笼觉。

陈尧山已经在支付宝种下了40多颗树。每天的步数、线下消费都在为他积攒能量。但这些对他来说还不够。

开始垃圾分类后，陈尧山把家里的饮料瓶、快递箱子、旧衣服全都分类放起来。他还会把公司废弃的纸箱带回家，每隔十天就会在支付宝上下单，让李明哲上门一次。

每次，李明哲在陈尧山家里收完货，还会跟着他到停车场。陈尧山打开他的玛莎拉蒂后备箱，里面塞满了废纸板、办公用纸、矿泉水瓶，和各种塑料泡沫。

等李明哲把这些废品称好重量，陈尧山就开始用计算器算着:废纸每公斤可以换100g能量、塑料瓶每公斤可以换140g能量、旧衣服可以换158g能量……

陈尧山每次都能收集十几公斤的废品，这些废品能换1000—2000g能量。

还有一个女上班族，她会把自己吃完的外卖碗筷、快递纸箱一一压平，然后规整地叠好，等着李明哲上门，她不向李明哲收取回收费，但都会提醒李明哲：“一定要给我算好能量哦，我要种树。”

李明哲算过，每回收一吨垃圾，可以在内蒙古种5棵梭梭树。

如今，李明哲开了半年的回收站，并没有开始盈利。但那些原本把快递盒当成废品扔掉的年轻人，都开始为了环保、种树，积攒纸箱，李明哲仿佛看到了未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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