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个自媒体大V的背后：失眠、焦虑、不敢离开

所谓的财务自由，只是相对而言的。绝对给人安心的，就是自己的一身本事，这是谁也拿不走的。

谋生事记档案007

A姐，一位有名的公众号运营者。虽然她没有披露自己的粉丝量，但从她每篇推送的阅读量可以看见，那是一个超过50万的粉丝团体。

在成为大V之前，A姐已经是业内十分有名气的撰稿人。她的文笔犀利而冷静，在她从事的热闹浮夸的行业里，显得独树一帜。

在寻常人眼里，知名公众号博主，大V，每一个身份拎出来都闪闪发光。但这位从河南小城走出来的姑娘，却远不如别人想象中那样有钱又自由。在从业的近20个年头里，她一直靠着笔杆子吃饭，从未过多考虑过别的理财方式。

尽管她说，财务自由是相对的，只有本事是别人夺不走的。但这种单一的财富增长方式，也让A姐至今无法停下脚步。

2018年那场席卷整个娱乐圈的税务风波，其威力开始辐射到相关的文化行业。A姐明显感觉到2018年下半年的疲乏无力，2019年会怎么样？她又觉得迷茫。

如果不写公众号了，又能干什么呢？

1

在获得这次采访机会以前，我是A姐公众号的一名潜水读者。2018年初，我的一位朋友向我推荐了这个公众号，写娱乐新闻的。这位朋友是从业了8年之久的娱记，他对我说的一句话就是：大概还有这个公众号可以看看。

在这之前，2017年有一场轰轰烈烈的“清洗”运动。我关注的大多数公号因此被永久封号，或者停更。A姐的公号却幸免于难。朋友的推荐十足十让我感到好奇。是什么样的公众号，让一位资深娱记都这么郑重其事？深入阅读之后我发现，这位隐藏在公众号背后的写手，似乎和我们日常所知的微信公号主不太一样。她有着一种近乎审慎的冷静。

A姐是在2015年正式转行做公众号的，娱乐类型的公众号，她全职做。在这之前，她是业内鼎鼎有名的撰稿人。刚开公众号的那几个月里，A姐找到了久违的热情。尽管她早已在行业内成名，但少有人知的是，她早就厌烦了日复一日的写稿模式，期待一次转变。转身做公众号，就是她的一次变革。

她的公号刚开始做起来并不难，一来本身就是业内的知名撰稿人，她所在的圈子自会发力帮她宣传；二来，近20年的文笔历练，让她的文字从众多公号中脱颖而出。几乎是开始的第三个月，她的公号就开始变现。当年，一个公众号只需要有5万粉丝，就能获得一笔稳定且持久的广告收入，而她的公号，几乎在第一时间就收获了这些粉丝量。

日更，必须日更，紧追热点才是一个娱乐公号的自我修养。这是A姐在公众号开始之初的策略。开公号以前，她已经是国内一家媒体的管理层人员，或许是久未动笔，那种手痒难耐的感觉催促着她，一把火燃烧着，她的劲头十足。一次在旅行时，娱乐圈有一件大事儿爆出，她跳下大巴车就往酒店走，她必须第一时间把稿子给推送出去，不然就百爪挠心！没做过微信公众号的人可能很难理解这种焦虑，似乎晚了一秒，就失去了全世界。

A姐写稿，还有些怪癖。她不能在移动的环境里动笔。在大巴、高铁、飞机上写稿子？对她来说不存在的，她必须要回到酒店才能写作。正因为如此，做公众号以来，A姐很少出门旅行。她对旅行的目的地有这些要求：1、网络要好；2、随时能回到酒店；3、和国内时差不多。毕竟她所关注的娱乐圈，不少明星都喜欢半夜爆料。一有时差，这活儿就干不下去了。

2018年底的这些日子里，娱乐圈的不少新闻接连爆出，大多数娱乐公众号如同苍蝇闻到了血的味道，蜂拥而至，恨不能一天推三四条；A姐的娱乐公众号却一反常态地安静。她甚至是有些冷漠地看着这满世界的推送。A姐不再坚持日更，因为她发现日更与否跟公众号涨粉并没有必然联系；A姐也不再紧追热点，作为一个娱乐公众号，A姐认为第一时间追热点写的稿子，大多数时候都是片面的。这些热闹却缺少思考的文字，并不是A姐想要传递的。

写了这么多年公众号，A姐有些感觉被掏空了。疲惫感一直如影随形，作为一个娱乐大V，她花很多时间在看片子上。因为这一工作性质，她甚至不能离开北京太久。而之前的A姐，是个酷爱旅行的人，向往自由，无拘无束。

此外，她对文章的质量有着苛刻的要求，她像个陀螺一样转着，坚持原创，几乎每一篇推文都是她亲自执笔。尽管她的公众号一如当年她在自己的圈子里一样赫赫有名，但A姐却感觉，必须要放慢脚步了。

理智上，她已经放慢了更新的频次，但三年的公众号推送生活，让她的身体早就习惯了那种高速运转。2018年冬至夜，有一娱乐大新闻爆出。A姐躺在床上，刷到了这则消息。她知道，就在消息爆出的瞬间，她的同行们定是在黑夜里对着莹莹的屏幕奋笔疾书。她没有起来写公号，躺在床上强迫自己入睡。一种不安撕扯着她，让她失去了好眠，在凌晨5点便睁开眼，迫不及待打开手机去刷新别人写的公众号推送。

这就是公众号主们的日常生活，推送与不推送，都是焦虑。

更让A姐焦虑的，还有2018年席卷整个娱乐圈的税务风波。风波过后，一片狼藉。A姐在年底放慢更新频次，和这场风波不无关系。抛开税收风波，品牌商们早已在2018年初时感受到市场的寒冬。往年年底都是公众号收入最高的时间，全民购物狂欢节让每个大号都成为广告商追捧的对象。甚至在往年的年初，不少品牌就会找到A姐洽谈业务。2018年的这个冬天，却有点难熬。她能敏锐地感受到，头部媒体的广告收入暂未受到影响，但金字塔底部的公号，已经开始大批量地消亡。

这只是2018年底的状况，2019年的路在何方？这个问题拷问着大量和A姐一样的公众号营运者们。

2

A姐至今还记得，她在北京第一份工作离职时那个老总对她说：我以前不觉得河南人怎么样。是因为你的出尔反尔，才让我对河南人有了看法。

那位老总话说的这样重，以至于十几年之后A姐记起这句话，还是有些苦涩。但如果那位老总了解A姐的求职故事，不知是否还会下如此定论？

A姐出生在河南一座四线城市。90年代中旬，A姐本科毕业，刚好当时取消了分配，大学生必须自己找工作。初出茅庐的她此时才明白，在这个小县城里找工作，人脉关系比学历更重要。找工作的一行人，即使只有她一位本科生，隔壁的大专生就有可能因为“家里关系”被安排好工作，而她只能跌跌撞撞地找。

A姐的父母一直是工厂里的工人，所以小时候，她可以说是吃喝不愁。然而，这些宽裕的生活在A姐高中时期就戛然而止。90年代国企工人下岗潮，A姐的父母都在这股大潮中内退，A姐的家庭条件直线式地下降。

A姐懂事，在大学时期就开始打零工，她做过会计，卖过啤酒，甚至还去服装店打零工接济家用。本以为毕业了，找到工作就能让家庭条件宽裕些，哪曾想等待她的是毕业即失业。

大学毕业后，A姐想去省会城市郑州闯荡，却被家里人以“女孩子安定最重要”为由，拦住了。她去人才市场找工作。第一份工作是做出纳，竟然要交2000押金。少不更事的A姐向家里要了钱，交了押金，才知道这是一家皮包公司，根本没有任何业务。呆了不到一个月，A姐就离职了。押金自然也没有要回来。

之后，A姐离开家乡，来到省会城市。这一次，父母没办法拦她了。两位老人明白，自己的能力有限，不能给女儿在老家安排好工作；大城市的机会毕竟多，就让她去闯闯吧。A姐考入了郑州当地一家报社，但因为不是科班出身，只能做行政工作。

90年代末的一家小报，它可能经营上并不如何风生水起，但官僚做派上决不能少半分。所谓的行政，就是打杂。扫地、打水、泡茶、擦桌子……A姐必须样样精通。除此之外，A姐想要写稿子，却难于登天。20岁出头的A姐，心气有些高，她不满于只是做这些行政工作，于是摸索出了一套自己的生存方式。

她没有自己的线索，无法写稿子。两只眼睛就盯着报社的同事，看哪位同事，特别是男同事比较面善（男同事一般都难以拒绝一位20岁出头的小姑娘），就跟着他去采访。采访归来，也不管报社安排，男同事写一篇报道，她自己同题再写一篇报道。是的，就是赤裸裸地抢线，A姐把这个称之为“狼性”。果不其然，A姐的“狼性”让报社领导看到了她的写作能力，渐渐地，她可以自己去采访了。

在这家小报，A姐做记者的日子只有短短三个月，离职的时候，拿到了400块工资。她在这几个月里做了一篇文章，控诉河南某地某家政府机构是如何僵化。她的主编不知处于何故，竟然把这篇文章寄给了当地的市委书记。一石激起千层浪，A姐至今不明白那家小报的停刊是否与此事有关，但她自己却因此一战成名。

小报倒闭后，A姐找到了河南省里另一家媒体任职。工作安稳下来后，她却觉得这日子过得太闲了——办公室里竟然有女生在给丈夫织毛衣。这种生活，绝对不是她要的。她向往新闻重镇广州，世纪之交，《南都》、《南方周末》、《城市画报》等媒体对每一个有新闻理想的人都充满了诱惑，A姐向这几家媒体都投去了简历，只是无一回应。

那是2002年，A姐决定不要浪费人生，接受了北京一家媒体的聘用，只身前往北京工作。一则小插曲发生了，就在A姐到达火车站时，她遇到了一行人，那是河南一家比较知名的媒体同行正在北京培训，两路人马在火车站撞上了。

那行人对A姐说，别去北京了，在郑州换一家媒体不就好了？此时A姐对前途有些迷茫，听了他们的话，竟然给北京这家媒体打电话过去，拒绝了这份工作。

这家媒体一行人在北京有个培训，A姐也参与其中，打算培训结束后回河南换个工作继续干。然而，在酒店里，A姐竟然发现，即将成为她同事的这几位女同事，竟然都在酒店打毛衣！急于跳出舒适圈的A姐慌了，她绝不能再回去。于是，她只好硬着头皮，给那家北京的媒体去电，希望对方再给她一个机会。

当时，那家媒体也的确缺人，就留任了A姐。A姐任性的结果是，她入职第一年，做文化版的编辑，杂志社却没有给她配有记者。她成为了光杆司令，时常一个人又编又写。这一年，A姐没有拿到年终奖，其他几位同事的年终奖也了了。

借用如今的网络用语：我来工作是为了赚钱，你却和我谈理想？当时A姐收到了其他媒体的工作邀约，考虑再三，A姐不再留恋，提出辞职。

递交辞呈的时候，这家杂志的老板对A姐说了上文这段话：我以前不觉得河南人怎么样。是因为你的出尔反尔，才让我对河南人有了看法。

3

之后的故事就顺利多了。

A姐的文字有灵性，人也够拼，渐渐地在业内崭露头角。除了正常的工资收入，她也靠笔杆子赚赚外快，一篇千字文大概也有2000元左右稿费。她甚至还出了书，拿到了不少的版费。2004年下半年，A姐在北京买了一套房子，位置在如今的朝阳大悦城附近，总价20万，首付6万。这对当时的A姐来说并不难，毕竟当时在她从业的媒体里，年终奖就有5万左右。

这间小房子，A姐一直住到了2013年。她把这间小屋子卖掉，置换了北京东五环外的90平方的房产。当时，朝阳大悦城附近的房子，已经是6万一平左右。

A姐似乎对理财并不是很熟，除了听从朋友的建议买了一套商住两用房之外，没有在房市上动过念头，她靠着自己的笔杆子辛勤耕耘，码字挣钱。

A姐赶上了新闻行业发展的黄金十年，如果A姐多费点心思在房市上，估计早已实现了财务自由。不过A姐对于财务自由，有着自己的看法。她曾听说，有人30多岁时候卖掉公司，赚了几千万从此宣布财务自由；而如今在大都市里，几千万身家的人也不少。

2019年已经缓缓展开，寒冬仍在继续。一方面是大批公众号销声匿迹；另一方面，有数据统计，微信公众号总数在2017 年已超过 2000 万，越来越多的人选择走自媒体公众号的方式创业。这条路创业路该怎么走？如何把自己的文字和创意变现。A姐有她自己的看法。

总的来说，公众号从2012年诞生至今，蛋糕已经被基本瓜分完毕，如今一个素人想要在微信公众号闯出一片天地，可谓艰难。如果你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少男少女，A姐的建议是不要直接就妄想自己能一步登天。因为现在的环境是，即使你能写出一两篇爆款，也难以变现。

A姐认为，最适合年轻人的办法是先从“写手”做起。可以加入一些大号的写作团队，学习公众号写作技巧的同时，也能积淀和学习。毕竟，日更公众号是一件非常耗人的事儿，这件事儿能让一个人迅速掏空。即使连像A姐这样的十来年老记者，在3年的更新后也越发觉得疲劳。

在进入微信公众号这个领域并希望以此为业的时候，每个人都必须明确自己公众号的定位和受众。广告客户热爱的是目标读者为“女性、年轻人、大都市人群”的公众号。这需要在开号之初，就必须提前预判，而非瞎写一气。在愈发竞争激烈的微信公众号行业里，时尚类、消费类、行业类公众号成为最容易变现的几大类别，其中行业类公众号也可以分为汽车类、IT类、财经类等等。这些公号不需要有巨大的粉丝量，只需要有核心读者，就能受到广告商的青睐。

A姐说，做公众号最难的就是如何获得最初的5万粉丝。那能不能凭“标题党、擦边球”来获得第一桶金（粉丝）？也不是不可。只是更多血淋淋的例子告诉我们，通过擦边球方式获得的粉丝量，与“被告”、“被封号”的危险程度，也是成正比的。而如今风头正劲的短视频，也是一条不错的变现之路，只是短视频的创作需要更大的团队，初期的投入也相应增多。

一个人创业的原因，有可能是为了梦想，有可能是为了财富。但归根到底，是为了更好的生活。正如A姐所说的，所谓的财务自由，只是相对而言的。绝对给人安心的，就是自己的一身本事，这是谁也拿不走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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